神话的产生是与初民特定的思维发展层次相联系的。当代人类学的研究表明,原始先民具有与现代人完全不同的思维机制。原始人思维的主体和客体尚不能明确区分,人与自然界处于一种水乳交融、亦彼亦此的状态。
法国文化人类学者列维·布留尔在《原始思维》一书中论述了处于石器时代的原始人类的思维活动特征。指出原始思维有三要素,即“互渗律”、原逻辑思维,以及以神秘的互渗为基础的集体表象,这三个方面均与神话的起源密切相联系。
所谓“互渗律”,即初民认为主体与客体,人与万物,事物与事物之间广泛存在着一种相互渗透、相互联系、相互贯通,此亦彼,彼亦此的神秘联系的思维律。
在这种以神秘互渗为特征的思维机制的作用下,在初民的心灵中,世界万物与人一样都处于一种生机盎然和变幻多姿的状态。这种以神秘互渗为特征的心理思维机制构成了神话赖以产生的心理一思维基础。
当代中国神话学家袁坷先生认为把“互渗律”改译作“混沌律”更符合中国神话发展的实际,他对原始思维与神话产生的关系作了如下阐述: 刚从动物界脱离出来的原始人类,学会使用简单粗陋的工具,从事集体劳动生产。
在生产过程中,逐步使单音节的语言发展起来,借以交流经验,表达忍想感情,并且还凭借着它从事简单幼稚的原始思维活动。原始思维以好奇作基拙,把外界的一切东西,不管走生物或无生物,自然力或自然现象,都看做是和自己相同的有生命、有意志的活物。
而在物我之间,更有一种神秘的希不见的东西作自己和群体的连锁。这种物我混同的原始思维状态即是神话忍维;由此而产生的首批传说和故事,就是神话。
原始人在原始思维(神话思维)机制的作用下,最初产生的神话是活物论神话。此时,原始人只知采集天然草木果实为食物,不知狩猎,不知捕鱼,人类与自然尚未区分开来;因此,蒙昧人把自身和外界自然作混合考察,以为鸟、兽、草、木等的东西,都过着和人类同样的生活。
古籍记载:“伯益和禽兽”,“综声于鸟语”,伯益能和鸟兽语言相通,交往无碍,即为最早活物论神话。此外,我国少数民族神话中关于各民族的先祖与动物为友的故事,其中蜜蜂、蚂蚁、老虎、水牛助先祖创业、觅偶,语言情悻与人无异,均是远古活物论神话的痕迹。
物我混同,彼此互渗,是原始思维的一个基本要点;集体表象中的神秘因素又是一个要点,后者又常给前者涂抹上一层宗教的色彩;还有一个是原逻辑思维,原逻辑思维的特征是不排斥矛盾,把矛盾也包容在思维的体系以内。
这和我们的逻辑思维的运算方法有所不同,逻辑思维必须避免矛盾,如果出现矛盾,就叫做不合逻辑。而原罗辑思维却是不管这一套的。你不能说它不合逻辑,它自有它的逻辑,因此应把原逻辑思维叫做不合逻辑而自成逻辑的思维。三者结合起来,才构建成为原始思维的总体。活物论神话即是在原始思维的基础上产生的。
活物论神话除了具有物我混同即互渗律的特点而外,自然还具有原始逻辑思维的特点。可惜现在遗留下来的活物论神话,多已被后人在口耳相传中加工改造,特点已经不十分明显了。
倒是在某些少数民族神话中,这个特点还比较显著。例如哈萨克族有一则神话说,迎萨甘用高山作钉,把地钉在巨牛的一只角上,巨牛摇头驱蝇,或将地从这一角移到那一只角时,就会发生地震。这就是原罗辑思维在神话中的表现。只要能说明地何以经常能保持稳定状态偶然又不太稳定这种情况就够了,其他皆非所问。
比如,巨牛站在那里?高山怎样能将地钉在牛的一只角上?既然钉住了,牛又何以能将地从此角移到彼角?都是老大的漏洞。但处在原始先民的思维想象中,这些又都全是符合逻辑的。
以神秘互渗为基础的集体表象是指在原始时代,部落集团内部世代相传,在集体的梅一个成员身上留下深刻的烙印,引起集体每个成员遵从、信守、恐惧和崇拜的事物,如语言、图腾、神话、信仰、习俗、巫术等。
从我国神话考察,大家耳熟能详的中华文化的两大文化象征:龙、凤图腾神话即与我们祖先的集体表象有关。
我们的祖先自古就是一个农业民族,人类学的研究表明初民的崇拜往往与其生活来源和生殖密切关联。雨(水)神是农业部落的主要崇拜对象。我们祖先华夏集团居于黄土高原,每遇早灾,即造土龙(蛇)求雨。于是,原本寻常的蛇被神化为龙,成为华夏族和其从事的主业农业的保护神。由此产生了龙图腾崇拜和神话。
我国的凤图腾(玄鸟)则是产生于早期东夷部落的候鸟崇拜古代东夷集团先民由于通过观测以玄鸟(燕子)代表的多种候鸟的行踪而知时令、季节,从而促进了农业的发展和民族部族的兴盛:因此,东夷部落商族就尊玄鸟为凤图腾,进而产生了“一玄鸟生商”的图腾神话。
原先作为标志时令的玄鸟,就演变为其有神圣意义的氏族保护神.再经神话化而变成凤,凤的神话也因而产生。
图腾崇拜这种集体表象一经产生.立即成为笼罩初民意识形态的一种集体表象,在初民心理具有神圣和神秘的意义,成为与民族命运和兴衰具有神秘联系的象征。
尽管由于战国以后理性主义的兴起,龙凤图腾中所蕴涵的神秘主义意味有所消减。但数千年来龙凤神话仍在我们民族中传颂不衰,成为炎黄子孙凝聚奋进,认同统一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