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
“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黄梅戏《梁山伯与祝英台》里的一句词,“我从此刻不敢看观音”,真是拉好感。
梁山伯与祝英台是民间四大传说故事之一,祝英台女扮男装去读书,与梁山伯同窗数载,两人彼此钟情,后为马文才从中作乱,梁山伯病死,祝英台出嫁之时扑进梁山伯的坟墓。两人化蝶而飞。
最后的六个字基本上是出于后人对有情人不能在一起的补偿和幻想。
古代的传奇故事里,女性角色必然要和典型的良家妇女划开界限的,至少会有“勇敢大胆”这一特点,譬如梁红玉敢两军对阵、从容击鼓,譬如杨玉环君王面前也敢恃美行凶、娇蛮任性,譬如绿珠女敢不为强权、堕楼而亡。
梁祝中的女主角是符合这一特征,女扮男装的行径在现代的小说或者影视剧里可能十分常见,金庸老先生就特别喜欢让女主角扮作男子模样,郭靖初上江南,遇上的就是打扮成邋里邋遢的小乞丐的黄蓉,而郭靖的慷慨大度、憨头憨脑、一片真心打动了黄蓉,才有之后黄蓉白衣金带、乘船吟唱的出场,张无忌初见赵敏之时,赵敏亦是扮作一副青年公子的样子,只是她容貌甚为美丽,极容易被人瞧出女儿身,在绿柳山庄里,她以裙钗示人,定情于张无忌。
由此可见女主角们起先女扮男装,而后恢复原来模样,可以对故事情节起到推动作用。
梁祝的故事里面却与以上的两位男主角在女主女装后才定情于彼不同。梁山伯是在祝英台扮回女子之前已然对其动心。
明明不知祝英台是女郎的梁山伯缘何会说从此不敢看观音?
皆因他的祝贤弟说,她年年庙会扮观音。若是他看见观音势必会想起祝英台。
在封建礼制下讲究的是“男女授受不亲”,是“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男女大防是第一等重要呢事情,朱夫子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宛若一根根铁链将人栓住,不可越雷池半步。
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里也提到过相关现象。同性之间会比异性之间更加亲密,分享和共同承担的也会更多。
也就是在这样的大条件之下,祝英台才有和梁山伯相遇和相爱的机会。
相送十里在当代人的眼中看来,近乎于一种可笑的行径,但从梁祝角度看来却包含了无限的真心与实意。
《木兰词》中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前一句是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倘若十二年都没发现,一则是她貌丑仿若男子,二则是她伪装的技术很好,这么多年都没有露出破绽。
对于木兰,人们更愿意相信后者,因为故事里品格忠贞之人,相貌也会对应地被美化。
祝英台呢,应该也是相貌脱俗的,否则她庙会扮观音的说法是不会被梁山伯信服。
俏生生的同伴说家中有一位小妹,长相和他肖似,那书生气重的梁山伯语焉不详,应允了祝英台求取祝家小妹,后得知祝贤弟是女儿身,自是愁肠百结、抱恙在身。
说到底,他求取的是祝贤弟。
若是祝英台果真有一位妹子,那位妹子也真心喜欢梁山伯,大概就会演出台湾电视剧《越界》的情节了。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这句话也真是妙,简简单单几个字,却有螺蛳壳里做道场的功力,既点明了梁山伯的婉转心思,又将两人朦胧的情意渲染出来,一如李易安在诗词中写的“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小儿女家的情态就此跃然纸上,俨然似在眼前。
梁山伯这个角色陡然多了那么几分可爱,他的喜欢不通过喉舌传达出来,但藏在他说出的其他话语的背后。在他这儿,百无一用是书生的俗语也不太管用了。若是觉着一个人可爱到了一定地步,那么,对于他的负面评论也会视而不见。
只是,这梁山伯喜欢祝英台之时,祝英台尚且是男儿身,及至后来知晓她是女儿家,其中况味定然也是千回百转的。